接近無限溫暖的藍：《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》

當Adèle第一次在街頭看見Emma，我也是第一次看見Léa Seydoux，我懂Emma的感受，困惑、迷惘，好似什麼不對勁，好像又什麼對了。正如《午夜.巴黎》中，亞德里安娜第一次聆聽吉爾的小說所說的 " already be hooked "

一開頭的課堂上，學生們朗誦著《瑪麗安的一生》，訴說著：「我們的初戀，總是源於真情。」這是Adèle最喜愛的作品，也隱喻了Adèle與Emma的愛情。巧合的，在遇見Emma之前的課堂上，老師正問著大家，你們在經過某人身邊時，也許就是一見鍾情時，是否覺得自己多了或是少了什麼？這是個大家總愛談論著戀愛、談著戀愛的年紀，幫他人送作堆似乎是件好玩又必須的事情，然而Adèle完全沒有興趣，她回絕著同學，也不多看那個聽說一直盯著她的男孩。



而一次坐公車時，她遇上了男孩，談了幾句，也約了下次見面。過了幾天，在前往與男孩的約會路上，她看到了Emma，擁著另外一個女孩，在馬路的另外一頭。綠燈了，兩人向彼此的方向前進，也同時轉頭多看了彼此一眼。Adèle失了魂，甚至連過馬路的時間都耽擱了。就像老師上課說的，經過某人身邊時，是否覺得多了什麼或是少了什麼？她迷惑著。而那個夜晚，她的春夢中，出現的是Emma。隔天，她與約會的男孩做愛了，但事後她說，她感覺自己感覺不到，覺得扭曲、且停滯。

困頓的Adèle跟著朋友去了酒吧，就在她似乎瞥到了Emma的身影時，一個陌生人對著她說：「愛情與性別無關，要找到愛你的人，活你自己的幸福，與別人毫無瓜葛。」而在一陣亂走、拒絕了無數搭訕，Emma終於坐到了她的旁邊，兩人開始有了關聯。就讀美術學院的Emma給Adèle畫了肖像，而在走之前，在她臉頰輕吻了下，在此時，Adèle的心情已經在動盪，而Emma呢？也許只將Adèle當作個孩子，她喜愛的孩子，但她後來給Adèle打了電話，她也是不安心的，擔心Adèle給她假的電話，想遠離她。

兩人陷入了愛情，總是與彼此膩在一同，在陽光下談話的輕鬆、性愛的劇烈與歡愉，或是沉默地躺在彼此懷中凝望對方，她們就像擁有彼此的全部。然而人總會成長，Adèle找到了工作，成了她一直想成為了老師；Emma則是一直為自己想開畫展的夢想努力。這時，兩人已經漸漸無法參與彼此生活的一切，Emma的派對，大家的知識水平太高，讓出身工人家庭的Adèle無法負荷；而中產階級的Emma也無法理解為什麼找了工作之後，Adèle不嘗試寫作、發揮才華？而Adèle在一日回家，聽見Emma仍與另一個她十分忌妒、有才華的女子Lise完成畫作後才會回家，於是她憤而離家，走著走著便來到了酒吧，一時迷失，就這麼出軌了。而紙包不住火，很快的，Emma發現了，於是她被盛怒之下的Emma掃地出門。

Adèle始終既後悔又難過，但她能如何？她見不到Emma了。她得每天規規矩矩的去上班，照顧孩子們，跟著活動假裝開心的轉圈。到一次海灘活動，她一人獨泳，仰在水面上，讓一片藍與陽光包圍著自己。她眼色朦朧，是想著Emma那頭藍髮、還是那些她們坐在長椅的寧夏午後？我們無從得知。後來，她約了Emma見面，她激動的表示自己仍是想要Emma的，但Emma最後仍是推開了她。「我現在跟別人在一起，但你的無限溫柔，會永遠跟著我，一生一世。」留下這句話，Adèle便知道了自己與眼前的人再無可能。

又過了些日子，Emma成功開了畫展。Adèle一身藍洋裝赴宴。在一群更不熟悉的人中，她曾經的愛人看起來更是陌生。於是她默默地離開了畫廊，這次，她也真的離開了Emma的人生。

這並不是一對女同志的愛情故事，它是天底下無數人的故事。先來談談這部片最為人討論的性愛戲吧，有很多人說，認為導演安排的性愛鏡頭過多；但我並不這麼認為。當你愛一個人，你會想時刻看著他、你隨時想看著他對著你笑、你會想吻他、你會想與他身體交合，這就是愛情。而當時如此熱烈相愛的Adèle與Emma成日在床上翻雲覆雨，不就是如此正常的事情嗎？而這就相對於後來Emma知道Adèle出軌時的劇烈，她的工作遇到障礙，而信任的女友在此時出軌，她的反應有多大，就代表她有多愛這個人，有多無法接受被背叛。

這是我第一次看Adèle Exarchopoulos與Léa Seydoux演戲。其實看似簡單，這就是兩個女孩、到兩個女人的愛情故事，但其中層次之多，兩人也都完美詮釋。

Léa Seydoux飾演看似率性的Emma。但其實Emma是個不太有安全感的人，一開始，她擔心Adèle給了她假的電話，於是她當下就打打看是否是真的；而在那場劇烈的爭吵戲中，她也不斷的說著，是不是怕別人覺得她們是女同性戀很丟臉？這是她的自卑，只是因為她看起來太有自信，所以無人發覺。而最後，她並未接受Adèle的挽回，她若挽回了，就違背了自己的原則，讓一個背叛過自己的人重新待在身邊，就算她再怎麼愛Adèle──她的確還是愛著Adèle的，否則她不會紅了眼眶，也不會說那番話，但她得為現在她的伴侶負責，「愛」再也不是決定事物的第一選項了。她已經成長，而Adèle沒有。

Adèle Exarchopoulos飾演同名的Adèle，她出身工人階級，喜愛文學，但對自己毫無自信，對未來的方向也不甚肯定。想當老師，同時也想做些什麼，卻不知道從何開始，因為家庭並未提供她任何資源。她在同學的鼓吹下給了男同學自己的處女之身，證明自己跟大家一樣，都在「喜歡男性、受男性吸引的」年紀。卻沒想到在一次赴約的路上，她與Emma擦肩而過，她的世界從此天翻地覆。她深受Emma吸引，很多時候，她也不善言詞，她會不自覺地笑著看著Emma，不管Emma說了什麼她聽懂還是不懂的，她都笑著。做愛後，她也會沉默，她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水，她撫摸著愛人的身體，在一陣高潮後的恍惚中，她也會笑著，她愛Emma，無庸置疑。但人總是會長大的，Emma要實踐自己的夢想，她有很多事情想完成，於是她出軌了，即便她如此的愛著Emma。「我只是覺得很寂寞，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。」Adèle當時是如此告訴Emma的。而世界上有多少出軌的人都是因為如此。因為對方忙碌、因為對方忽略、因為對方冷淡，於是去找尋其他歡愉、找尋自己的存在感。Adèle就是這麼一個平凡的女孩子。她無法如同Emma那樣堅強，說出好多艱深的道理、領略哲學、對任何事都專心一致。

這是兩個正常人的愛情故事，他們遇到的問題是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的、他們的痛苦我們也曾體會、正如他們的歡愉我們能夠感同身受一樣。

《接近無限溫暖的藍》是香港的翻譯，我對此特別喜愛，也覺得比《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》更帶深度。第66屆坎城影展，此片成為了坎城影史上，首部導演與兩位女演員同時獲頒金棕櫚大獎的電影。本屆的其中一位評審李安表示，此片奪得最高榮耀，是九位評審一致通過的結果，毫無爭議的，正如主席史匹柏所說，「影片講了一個很美的愛情故事，它表現了一段非常有深度的愛。」

最後Adèle一身藍離開了Emma的畫展，正如Emma當初一頭藍髮闖入她的視線那般。這段戀情結束了，但愛仍存在在那裡，就像Emma的雙眼、就像夏日的海洋，映在藍色海面與Adèle臉龐的陽光那樣溫暖。


《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》
2013 / Abdellatif Kechiche / 179min / colo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