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5月25日 星期六

抱持希望逆流而上,就是最偉大的事情:《大亨小傳》




一開始聽說巴茲魯曼要重拍《大亨小傳》我是十分興奮的。我非常喜歡他處理影像轉換的方式,更喜愛他的配樂,《澳大利亞》以及《紅磨坊》都是我的愛片。而費茲傑羅最著名的傑作,有如蓋茲比的派對,以爵士年代的那些舞蹈、華麗的衣裳,在第66屆坎城影展成為了開幕片。我嘗試著不將此一不小心的寫成書評,縱使我已經讀過這本書無數次。



故事的主要敘述者,Nick放棄了寫作的夢想,來到了繁華的紐約,在華爾街打滾。而一日,他去拜訪他的表妹,Daisy。而在Nick被表妹玩鬧地抓到沙發另一頭時,他第一次看到了Jordan Baker,身材勻稱而表情冷豔的高爾夫球名人。然而一通電話打斷了原本還稱得上歡樂的晚餐氣氛,Jordan說那是Tom在城中養的女人。而Tom很快地就帶著Nick參與了另外一個世界,充滿了勞工、煤氣、灰塵、還有粗俗的Tom的情婦Myrtle。

在城中那場荒唐俗艷的派對結束後,Tom接到了隔壁大宅的主人,整個紐約都在談論的神秘大亨Gatsby的邀請函。比起城中更龍蛇混雜的派對中,每個人看起來都更加華麗,Nick在派對中好像看到了整個紐約市的人,但他卻一直沒有看到主人Gatsby。他向他人問起Gatsby,而得來了無數的傳言,無人知曉此人從何而來、有何經歷,只是一直舉辦華麗的派對,而他們就永遠不缺席。而就在煙花在天空綻放的同時,Nick身邊的男子拿起了酒杯,在絢爛中對他舉杯,於是我們終於看到了Gatsby。

Gatsby其實並非天生富豪,他後來將一切告訴了Nick。他出身窮困的農莊,但他總有著一股信念,相信自己能夠力爭上游。而他的確辦到了。在他參加戰爭前,他第一次看見了Daisy,於是兩人墜入愛河。在一切都結束,他成了「上流」回到了紐約,他堅信雖然已經嫁做人婦,Daisy始終愛他,會回到他身邊。卻沒想到一切終究會是一場悲劇,在我們以為他即將抓取到他想要的一切時,他頓時一無所有。

先從場景說起吧,在這部電影中我認為有很多精彩的鏡頭。

首先,我非常喜愛導演在處理Daisy出場的方式。華麗的大宅中,房間內白色的窗簾隨風紛飛,而表妹的夫婿Tom明顯沒有欣賞的眼光與心情,連忙叫管家把窗戶與門都關上。然後,從沙發伸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,精緻的首飾與修飾得宜的指甲,我們看到了Daisy,被稱為Golden girl的女子。

當然,將所有人聚集在一塊的,就是蓋茲比宅邸中的派對。那是一棟近乎城堡的建築,裏頭的色澤繽紛無比,充斥著各式各樣的人。而隨便一望,每個人身穿的衣裳、配飾都經過仔細設計,並無因為是路人而隨意掠過。而這與後來Gatsby為了Daisy遣散府中所有傭人,派對不再的陰暗樣貌,對比極為成功。

還有Gatsby與Daisy的關係即將揭開,他們數人分別開著兩台車要進城,Tom、Daisy以及Gatsby的關係就跟他們的車速一樣使人緊張,而陪駕的Nick想來是替Gatsby跟自家表妹緊張的,而Jordan應該是後悔自己怎麼當天來到這間宅邸、參與了這場鬧劇吧。他們一路從色彩繽紛之處來到了充滿灰燼之處,我想這也是默默暗示我們這段本來就不該繼續的戀情即將化為塵土。而這段競速,以用力砸冰的侍應收尾;正如Tom與Gatsby的一來一回,以Gatsby終於露出了沒有教養的本性,抓起了Tom的衣領即將往他臉上揍下去一樣。

飯店房間的對峙戲更是令人揪緊心臟,神經緊張。Tom一直問Gatsby各種無禮的問題;Daisy阻止,說著熱、說著Tom再繼續挑釁她就要離開;Nick靠牆,一言不發,觀察著;而Jordan則謹慎、緊張坐在房間中央的單人沙發,看著一來一回、數人跟打乒乓球一樣的發言,時而為了某些發言覺得「噢老天」地閉上眼,最後甚至開始咬起手指,她替整個氣氛覺得尷尬。

再來談選角。
Nick Carraway由第一代的蜘蛛人Tobey Maguire飾演。我認為他有那種雖出身上流,卻也有著小人物的謙卑感,能將Nick於原著中,我所稱作慷慨、仁慈的形象完美詮釋。他第一次參加派對、見到Gatsby的欣喜與驚奇。從Jordan那邊知道一切始末之後,他告訴了Gatsby,他 " happy to do it ",邀請Daisy來只是一個 "favor" ,他的表情極為真誠。而後來的他成為了整個事件、或者可以說整個悲劇的觀察者,但他並非只是看著,就像他說的,他 " was within and without." 。而在Gatsby的一切落幕,他對紐約完全作嘔的模樣詮釋得極好,而他的聲線也完全適合旁白的角色,敘述這個荒唐的故事。

Leonardo DiCaprio,我們心中永遠的Jack,飾演主角Gatsby。與Jack的青澀不同,Gatsby在他的演繹之下是成熟的。他在電影前半段說著浮誇且讓人難以插嘴的話語,而當我們透過Nick眼光去觀察,最終發現,他並未如同所有人議論的有著重重秘密,他唯一想隱藏的,就是他依然愛著那個位於他大宅對岸、閃著綠色光芒的燈塔之處,那兒的貴族居所中所住著的Daisy。他努力的掙錢,做各種見不得人的勾當,這些都不是他認為需要隱瞞的,而這段愛情,他忍了許久,他一直辦著盛大的派對,就是希望當年的愛人能夠來參加,一次也好。

Leonardo DiCaprio將Gatsby那難以言喻,讓人覺得天真、甚至異想天開的「希望」演出得極好,在他說著他想將一切恢復「原狀」時,他眼中泛著的是淚水,還是煙花剩下的光芒,我無法判斷;但「如果我能夠從頭來過」只是他的自我催眠,他的表情明顯地告訴我們,他也知道,無論他再怎麼有錢、再怎麼廣交三教九流,一切都不可能回到過去;但他並未放棄努力,努力讓自己成為跟「他們」一樣的人,努力得到他的女孩。我很喜歡他在派對散去之後,指著天空上的流星對著Nick所說的,他的人生就是得像這樣,得一直向上,我喜歡那瞬間他臉上瞬間浮現的童稚,彷彿他回到了兒時,告訴自己,他得靠著自己、他的人生只會更好。

而在戲中,唯一讓Gatsby真的神經繃斷的場景,就是Tom的那句 "I am. They are. She is. We're all different from you." 他抓了狂的叫這個雖然有著貴族背景,卻舉止言談粗俗的傢伙閉嘴,在那個時刻,他彷彿又回到了回憶中,他還是骯髒農村的窮困孩子,他遭羞辱,因為他的一無所有。

另外一個重要的角色是女主角Daisy,Carey Mulligan飾演。她將那個年代的髮型、華麗的衣裳、配飾都駕御得極佳,加上金髮與那小巧的臉龐,的的確確就是適合Daisy這個角色。可以看出她容易感到焦慮,而在看到Nick的時候雖然開心、但似乎過度興奮、想隱瞞什麼的表現。而她與Gatsby因Nick的牽線又重逢,可以看出她是享受的,享受大宅中華麗的一切、眼前這個男人看她的眼光是全世界女人都會羨慕的眼光。但她也是自私的,她無法像Gatsby所計畫的那樣公開一切,告訴大家她的真心屬於這個對岸的暴發戶。她始終依戀著貴族的地位,而她也無法否認她愛Tom。在飯店房間中,她叫Tom不要再說了、她跟Gatsby說他想要的太多了,Carey Mulligan將Daisy的掙扎與不想面對演出得極為出色。而後來事故發生,她端出了貴族的架子,相信了Tom會好好照顧她並完全不負責任的離開。她最後看著電話,明知是Nick打來、要說有關Gatsby的事情,但還是轉身離開的眼神與姿態,自私至極,完完全全演繹出了人性。

最後是我私心喜歡的角色,有名的高爾夫球選手 Jordan Baker,這是我第一次看Elizabeth Debicki演戲,她將這個修長、難以接近又懾人的角色擔當極好。她是我在書中最喜歡的一個角色,電影中也是,雖然她也是一個自私之人,但她很自在的做自己。她在Gatsby的浮華派對中曾說過,她喜歡大型的派對,因為小的派對沒有任何隱私可言。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句台詞。

《大亨小傳》是文豪費茲傑羅的經典作品,經過了無數次的改編、成了無數種形式,而我非常喜歡這個版本。巴茲魯曼非常完美的重現的當時那個年代,一切的配飾、所有的高樓、巷弄、貧富差距,且他更值得讚頌的,是這部電影非常棒的配樂。雖然有人認為配樂不應該這麼現代,應該更加符合當時那個年代,但我並不如此想。從預告中,Jack White唱著Love Is Blindness、Florence and the Machine令人心碎的Over the Love;Jordan與Nick在派對中熱舞的A Little Party Never Killed Nobody;Lana Del Rey在Gatsby與Daisy重逢時唱著Young And Beautiful;還有一切慢慢失控時,The xx用他們擅長的電音風格唱著Together。這些都是我愛的歌手 / 團體,我很感謝巴茲魯曼對於配樂的重視,讓這部電影能夠重現當時的情境,也能夠有如此現代卻不突兀的音符搭配著。

一個人最重要的是什麼呢?是出身、是工作、是興趣、還是夢想?然而在那個什麼都有可能實現的年代,Gatsby唯一的想望卻硬生生從他手中溜走了。在這部作品中,這些出身好的人,他們幾乎沒有夢想,就連Nick也不寫作了、跑來紐約想在華爾街有一席之地;而Gatsby一生都在為自己的人生努力著,他始終抱持著希望,無論是原本就不好的出身、戰爭、得做不法勾當才能得到的財富,這些都沒有阻礙他眼中那道對岸的綠色光芒,他始終在往夢想前進,而他的夢想從他第一次親吻Daisy,他 "let myself go" 的瞬間,就只有這個女孩,但他最後還是沒有得到他唯一想要的,一槍原本不該屬於他的子彈貫穿了他的胸口,於是他的夢結束了。

所以這部電影想告訴我們什麼?沒有好的出身、最後就不會有好下場嗎?不,我想不是的。在電影中,Nick在自己的心理治療過程中,將Gatsby的故事寫了下來,誠實的、無遺漏的書寫,而最後完成了,他原本就想這麼收起這份作品,但他停下了動作,拿起筆,在封面原本的 " GATSBY " 上頭,寫下了 " THE GREAT "
我想這就是最有希望之處,Gatsby的努力並未白費,他在Nick的眼中是如此努力又樂觀的人,最後甚至是偉大。在這個時代中,能夠逆流而上,如此的偉大。於是任何事物都可能被達成、任何希望都可能被實現、任何成就都可能被記載。我想這就是 " THE GREAT GATSBY" 要告訴我們最重要的事情。


《大亨小傳 The Great Gatsby》
2013 / Baz Luhrmann / 142min / color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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