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從小就學琴，雖是學古典，但很多時候也會找些現代譜來彈。其中我最喜歡的作曲家/鋼琴家是Ludovico Einaudi，其實我很常播來聽，但剛剛聽到〈Primavera〉的時候，《為愛朗讀》的畫面閃過眼前。我記得那時候我才小學，這首曲目是《為愛朗讀》預告的背景音樂。
《為愛朗讀》並不是我看的第一部與納粹相關的電影，但卻是比起《辛德勒的名單》、《戰地琴人》讓兒時的我省思更深的。究竟那些「惡人」是否真的是惡的？他們的惡行是否正如他們後來所顯現的那般？雖然說這是限制級的電影，但十分感謝我身為電影迷的舅舅，他從來沒在管這些到底幾禁幾幾禁的問題，永遠都是把DVD帶回來讓我自己選。
Kate Winslet在其中飾演女主角Hanna Schmitz，而男主角Michael階段性的從David Kross到Ralph Fiennes，當然的，由黑髮到白頭，Kate Winslet的角色比起男主角Michael困難性更高。這部戲並不是順敘法，我喜歡如此，它也應該如此。由老年的Michael去訴說那些陳年往事，讓讀者自己去把拼圖拼湊，最後得到自己的結論。
那年Michael十五歲，病倒在路邊，而經過的Hanna將其送回家。這麼一個順手的舉動就是後來一切幾十年兩人牽扯不斷的開端。Michael後來病好了，拿了束花回去道謝，而Hanna不在意的讓他放在一旁。一開始二人的對應態度，注定了二人的一生接下來的相處是什麼模樣。
Michael知道了Hanna是車掌，於是若有似無的坐著她在的那班車次，他從車窗間、書冊邊，從各個角度看著她、接近她、搭話，替她提了兩桶煤炭，將自己搞得灰頭土臉，而最後就像他所說的，他年輕時，有一段關係，是的，他與Hanna搭上了線。
在這部戲中，我認為「文學」也時不時的穿插，尤其在前期、Michael還年輕時。此時正在上學的Michael學到了《奧德賽》，學到了「秘密」在西方文學中占有重要的一部份。他會與Hanna分享文學課的所學，而Hanna會將Michael遞來的書推回，說著：" I rather listen to you." 此時的Michael，其實對自己毫無自信，他曾說過，他不覺得自己擅長任何事情，但他從一開始覺得奇怪、到習慣為Hanna朗讀，Hanna說了，他擅長朗讀。聽起來似戲謔，但我認為，這其實是真誠的讚美，對於其天分的鑑賞。而Hanna是個易於去感受的女人，她會因為文字而哭、因為文字笑，為了音符落淚。她也真誠、她雖不年輕了，但她美麗。
此時的Michael很喜歡Hanna，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女人，他甚至安排了兩人的旅程，獨白說道："I'm not frightened. I'm not frightened of anything. The more I suffer, the more I love. Danger will only increase my love." 過於天真，但十分真誠。也許那是他人生中最無憂的一段時光，也許也是Hanna的。
然而時光怎麼可能永遠如此幸福快樂。Hanna調職、離開了，Michael繼續他的學業，時光輪轉，來到了大學。而重看了一次我很訝異的是，最近Bruno Ganz似乎總在我重看的電影當中擔當了十分重要的角色，無論是《傑克蓋的房子》，或是《為愛朗讀》。他是Michael的法學教授。而在一場實習的聽證會中，Michael竟然又聽見了Hanna的名字，而他人生中最印象深刻的第一個女人，是正在被審判的納粹黨衛軍。從此刻開始，電影開始探討了不只是情愛，而是社會運轉的基礎，是道德，是法律，是情理，還是其他什麼？
Hanna加入了納粹，成為了衛兵，她會挑選一些被關押的猶太人出來念書給她聽，這被大家視為她的變態嗜好，被眾人所恐懼著，讓大家認為這番朗讀之後，迎接自己的將是毒氣室、將是死亡、將是殘酷的刑罰──即便這是事實，Hanna也並不知道，她只認為她正做好自己的工作，看管好這些人，她不知道她正在扼殺著生命。然而Michael在此時終於懂了，懂了那時Hanna之所以喜歡聽自己朗讀的原因──她根本不識字，她之所以承認罪刑、隨意簽名，都是因為她不想讓世間知道，自己是個文盲。在Hanna被判刑終身監禁時，Michael落淚了，我想那不僅是所愛得被監禁終身的痛苦，更多的是自己知道真相卻不能道出的淚水。法律要求的是證據、是能夠被證明的真相，然而很多時候當本人都不願意承認時，知道真相的你又能夠如何？此時的Michael就是如此無能為力。
然而時光流轉。Hanna更老了，而Michael有了家庭，演出者也換成了Ralph Fiennes. Michael開始翻出錄音機，找出家中所有的書，重拾「舊業」，為了Hanna朗讀所有的文字，並且錄音起來，將錄音帶一卷一卷的寄進監獄中。Hanna一卷一卷的收到了，她驚愕的、感動地聽著，也如當年般融入，隨著Michael的聲線起伏進入文字的情緒之中。而她也鼓起了勇氣，開始學習識字。
但時間再流逝，兩人都更老了，Hanna能夠出獄了。但這麼多年來，Michael從未去探視過她，直到監獄的人員信件與電聯，告訴他若是唯一與Hanna有聯繫的他也無法幫助Hanna，Hanna將無法適應這一個新的社會，她將完全沒有未來。於是Michael躊躇的來到了監獄，用了像是一輩子的力氣走到了Hanna的前頭。這次，換成Hanna向他伸出了手，然而他回應了，卻又收回了，這造就了最後的悲劇。
我想，在兩人年輕相遇時，Hanna對這個小夥子只是喜愛，喜愛那種熱烈、青春的眼神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感覺，喜歡那種高低起伏的聲線，感人肺腑或是生動的文字；而再向後，Hanna感激那些錄音帶，她因為自尊而入獄，但她也因為這些錄音帶找到了一絲生活前進的希望，她能夠學習，能夠讓自己在這個幾乎無法前行的地方前進；而到了老年，她對Michael伸出了手，這時我想她是真的愛著Michael的，那種感情是多面向的，包含著年輕時的動容、這些年來的感激、時光沖刷不去的累積；殘忍的是，收回手的Michael並不是不愛她，反而他對Hanna的愛情更加的複雜，青春時的心動想必還留在心中，還有看著Hanna被判刑卻不能說出真相的罪咎感、這麼多年不敢來探望的進退兩難、還有無論他再怎麼長大、如何有著社會地位，在Hanna口中，始終是 " kid" 的一種羞愧感。
卻沒有想到，這麼一抽手，便是天人永隔。Hanna站上了那些她學會閱讀的書， 選擇在可以離開監獄的時刻之前，就先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這並不是單一的愛情故事，其中參雜著太多的兩難、太多的歲月流逝，故事中的兩人，Hanna與Michael，都是為了彼此，為了愛而朗讀。雖然這明明發生在德國，卻用英語演繹實在是值得挑剔，但不得不說，這是一個很殘忍的，卻也非常、非常浪漫的故事。
《為愛朗讀 The Reader》
2008 / Stephen Daldry / 124min / colo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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