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4月9日 星期二

終究是殊途:《胭脂扣》



每年的四月都讓人憶起永遠的哥哥,那像是愚人節玩笑的一跳,絕代不在。而不知是否為巧合,當年同樣叱吒風雲的梅姑梅豔芳,也因癌症於同年底香消玉殞。幾年前為了紀念二人,金馬奇幻影展特別於4月1日,安排放映了兩人合演的《胭脂扣》。

不少人會以為本片是「人鬼戀」、港版《第六感生死戀》,但其實從女鬼如花出場,直到電影最後,她與仍存於人間的十二少都未有相逢相愛場景。一切美好都只在回憶之中。





曾耳聞導演關錦鵬如此說,幸好此片先扣關了金馬各項大獎,否則可能大家最後就得看到女鬼等情郎不成、回陽間追魂索命、還被道士捉妖的另一版本了。

《胭脂扣》,主角一是南北行海味店的太子爺陳振邦,人稱十二少;一是青樓倚紅的紅牌如花。兩人於倚紅樓初見時,前幾分鐘還孩子氣對著他人輕佻笑著的十二少是一愣,不知方才聽到唱曲兒的人去了哪?後如花一個閃身到了後頭,他轉身,臉上是正經著看,後饒富趣味的微勾了一抹笑。而如花感覺不把這後頭來的小夥子多認真看待。眾人歡呼掌聲響,最後曲終、如花亦瀟灑的走了,留下仍在餘韻中的十二少,卻也很快融入大圈子中。直到從男裝換回旗袍,回來敬酒的如花出現,他才露出了驚豔、魂似要被勾走的神情。再來便是各種十二少的把戲,雖吃盡苦頭、潑夠涼水、就連剝個橘子如花也不吃,但最後,他還是成功虜獲了如花芳心。

《胭脂扣》中的床戲特別多,倒不是總在巫山雲雨,反而是吸鴉片跟談情多。
每次如花側身躺下在十二少旁,總有種母親安撫孩子之感。的確,見過繁華起高樓跌、體驗過煙花吞忍過屈辱的如花,比起家大業大、打小過公子哥兒日子的十二少,見過的世面多了。她既憐惜他、也愛著他。有情愛、也帶著些母愛。就連最後兩人相約陰間,她也以母親餵孩兒的方式餵著、安撫著十二少。

自小便有演員夢的十二少,跟如花在一起後,從家裡搬了出來,開始在戲臺上試一些不怎麼樣的小角色。一次他下戲,拿出了他在市集買的廉價胭脂扣給如花戴上,爾後竟在其身後哭了起來。這告訴我們十二少的軟弱,還有本應因日子難過而落淚的如花,卻如漢子般撐著肩,沒有垮下。

在片中,有段對話是如此,十二少問如花怎麼能有這麼多種面貌?而在這些面貌中,又哪個才是真的?
如花的回話讓觀眾知道了兩人的個性分歧,也預示了後來的悲劇。她說:「這麼快就想知道?會嚇著你的,真實的東西最不好看。」

是的,真實的東西最不好看。跟十二少約好殉情的如花,為了怕十二少不肯、或是臨陣脫逃,甚至偷偷的給他下了兩倍劑量。然而十二少懦弱、膽小、毫無擔當;如花死意堅決,再睜眼確確實實就站在黃泉路上。

女人很多時候對事物留戀,也耐煩等待,甚至可說,女人是擅長等待的。但時間流逝,如花一直等,就是等不到當時說好一同赴黃泉的十二少,於是她返回陽間,尋求了一堆報社情侶的幫助,四處尋找線索,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,她的情郎往何處去了,怎地沒有與她在黃泉相遇?

然而的確,真實的東西最不好看。
報社情侶翻出了當年的報紙,上頭寫著,如花確實是死了,然而十二少活了下來。再經過打聽,苟且偷生的他敗光了家產,只能窩在戲棚外當個臨時演員。
在一個小角落看到自己當年俊秀的戀人,已經成了白髮蒼蒼、形色毫無生氣的老人,如花緩步走上前,盯著點菸時手抖得不行的十二少,她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。

「這個胭脂盒,我掛了五十三年,現在還給你,我不再等了。」

然後她雙眸已無情,不知是在片場的、還是在通往黃泉道路上的煙幕中,她就這麼決絕的消逝;
呼應了當年小報上的「如花魂斷倚紅」,而十二少從青春姿色,直至垂垂老矣,依舊還是「夢醒偷生」。
久久未看,再看仍是唏噓。
一如梅艷芳、亦是如花所唱:
「錯付千般相思 情像水向東逝去
癡心枉傾注 願那天未曾遇」


《胭脂扣》1987.11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